417.

黎井填志願的時候沒有疑問地填了本省的警官院校，參加完面試、體檢和政審過後，只需要等著通知書寄到他手上。

他能這樣順利地考上警校，其中有陸予許多的功勞。

陸予幫他變成了一個更好的自己，可是黎井並不會因此感激他，因為黎井的本意是陸予這個人，而不是更好的自己。如果沒有陸予，黎井無論變成怎樣，對他自己來說都是一樣的。

而從此刻起，夢想是夢想，陸予是陸予，再也不能等同而提。

本以為是一條重合的路線，走到了才發現，有人選擇了另一條路，不留只言片語就頭也不回地走了下去，兩人的軌跡也從此不同。

418.

錄取通知書寄到家的那天，黎井的父母正好過來，再次提起出國的事。

黎井冷著臉把通知書拍在茶幾上，一句話也不想多說。

父母的責罵和勸導像是紮在腦子裏的針，而黎井的心上也正紮著一根針，紮得他好痛。

“你有沒有聽到我們的話！能不能別這麽任性？！”

黎井父親帶著怒氣推了他一把，黎井沒站穩，往身後倒去，碰倒了一個花瓶，花瓶碎在地上，黎井的手臂抵了上去，當時就見了血。

他聽見母親的尖叫聲和父親慌亂的聲音，明明那麽刺耳，自己的耳朵裏卻好像始終堵著什麽，那些聲音就變得模糊又詭異。

黎井擡起手擦了一下眼睛，搖搖晃晃地站起來，拉開門跑了出去。

419.

外面在下著暴雨，黎井最後敲開了住在離自己家不遠處的周越家的門。

周越見他渾身濕透，手臂上還流著血，慌得不行，拉了他進去，立刻給陸湛他們打了電話。

黎井低著頭坐在沙發上，他覺得手上一點兒也不疼，心裏也不疼，哪裏都不疼了，整個人好像麻木了一樣，什麽也不想，什麽也不看。

可是怎麽可能什麽也不想呢。

420.

與此同時，A市郊區無風無雨的機場裏。

陸予帶著呼吸面罩，在他母親還沒有上飛機的時候，拉了拉黃嘉的衣角。

黃嘉俯下身：“怎麽了。”

“能不能……”陸予喘了口氣，“能不能幫我……發一條短信。”

“發給誰？”

“發給他。”

黃嘉想了想，從一旁拿過陸予的手機，拿起他的手指解了鎖，從通訊錄裏找到“黎井”。

“說什麽？”

“你問他，跟我出國好不好？”

陸予在這一刻，突然非常害怕，他好怕自己再也見不到黎井。他不求結果，就像他之前對黎井說過的，他不在意對錯，也不在意結果，他在意的只有黎井。

黃嘉猶豫了一下，編輯好短信發了出去。

“回了嗎？”

“回了。”

“他說什麽？”

“他說……”黃嘉看了陸予一眼。

“想都別想。”

陸予笑了一下，半闔的眼睛裏好像有淚水的痕跡。

他輕輕地說：“好的。”

421.

黎井垂著頭坐在沙發上，頭發還在滴著水，他看了短信界面三秒鐘，而後漠然地把陸予所有的聯系方式拉黑了。

陸湛他們趕到時，黎井一手按在眼睛上，笑得發抖。

“我解脫了，終於鬧翻了，我等今天等了好多年了。”

“從知道爺爺去世的那天起，我就決定好了……”

“可以了……我總算是沒辜負……爺爺對我這麽好，我總算是沒辜負……”

他嘴裏說著無關陸予的話，嘴邊還帶著笑，可是眼淚卻從指縫裏滾滾落下。

每一滴都是因為陸予而流的。

事到如今，其實已經無關父母，無關理想，一切都是定局。

黎井曾經想過，眼下的和不久之後的，能把握住這兩樣，已經夠了。

只是沒想到，眼下的都是謊言，不久之後的都是虛幻，沒有一個是真的。

陸予為他構造了一個可以期待的未來，在黎井即將踏入的時候又親手把它推翻，消失得無影無蹤，留黎井一個人站在廢墟裏，獨自面對空無一人的以後。

他曾經點亮黎井漆黑的夜，最終又為黎井布下了一個更痛的深淵。

如果陸予是一道墻，黎井撞得頭破血流了，可能也會因為痛而終於放棄。可是陸予是一潭湖水，黎井踏入的時候還未曾察覺，直到淹沒了頭頂才痛苦難受。那一刻來得緩慢而又突然，像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欺騙。

黎井早就該想到的，陸予從來就不是那個可以陪他回家的人。

422.

黎井終於上了警校，他讓父母賣掉了那棟自己曾經住著的房子，那棟他和陸予有過生活印記和記憶的房子，在警校的宿舍裏住了三年，大四開始實習的時候才重新在一個普通小區買了房。

沒有人知道他在警校是怎麽過來的，那些原本計劃好要兩個人一起經歷的未來，到頭來全都是黎井一個人在熬。

四年裏他再沒關心過任何與陸予有關的消息，在他從警校畢業以後，才聽說陸予回國接手了家裏的生意，不過沒過一年又回了美國，一呆就是好幾個月。

而直到陸湛的腿受傷了，陸予也結束了在國外的事務，回到了A市，兩人時隔五年終於再次相見。

可是黎井已經不想再和陸予有任何關系了。

時間或許能抹平一切，也可能會加重一切，怪只怪少年時代的感情太容易深刻，留下的傷痕也就最難以愈合，哪怕多年後再回憶起，仍覺得是一場過惡的夢。

不願回想，不敢回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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